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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“拉出去杖斃!”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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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 “拉出去杖斃!” (1)

“究其緣由,卻還是因為我欺瞞他而起。”

一個謊話,總需要用無數的謊話來圓。這個道理她一早就明白,卻還是讓自己掉進說謊的坑裏。

她騙了最不應該騙的人,所以自己身邊的一切都被弄的有些錯位變形。

連原本對她最是忠心耿耿的丫鬟,現在都變得奇怪,如果她再不把走偏的道路拉回來,還不知道日後自己會偏離做人的底線到哪兒去。

禦書房外,原本應該守著不少的侍衛和宮人。

可這會兒卻有些冷清,站崗的侍衛只有兩三個,伺候的宮人也躲得有些遠。

陸錦棠看的奇怪,“以往禦書房不是這樣呀?”

“許是聖上心情不好,不想叫人在自己眼前晃著煩。”木蘭低聲說道。

陸錦棠點點頭,也有道理,也許他是自持自己武功高強,所以放松了禦書房外的守衛。

她緩緩行至殿門口,擺擺手,不叫宮人唱喝打攪。

她接過木蘭手裏提著的安神清火的藥膳羹湯,預備親自提給他。

既然是來認錯的,總要有個做低伏小的認錯姿態嘛。

陸錦棠清了清嗓子,鼓起勇氣,預備推門入殿。

殿門沒關緊,離著一道縫。

陸錦棠仰著賠罪的笑臉,手已經放在扇門上,卻聽得裏頭輕呼一聲。

“哎呦……”聲音嬌俏,柔媚。

陸錦棠心頭咯噔一下。

木蘭雖然站在她身後,但耳力敏銳,她也立時聽見了,“娘娘別急……”

陸錦棠深吸一口氣,瞇眼從門縫裏往裏看。

那嬌俏柔媚的聲音,怎麽聽也是個女人。

從門縫裏斜看見禦案後頭坐著個人,身量頎長,氣質威武。一身龍袍,颯颯生光。

龍袍懷裏,倒著個女人,攀著他的脖子,在他懷裏亂動……

陸錦棠驚退了一步,連那女人的五官都沒看清,卻看見了她臉上的紅暈。

那抹紅暈,像一團灼熱的火,炙烤著陸錦棠的心。

木蘭連忙上前扶她。

陸錦棠卻推開她的手,兀自站直了身子,深吸一口氣,極力平覆自己的心情。

耳畔是嗡嗡的耳鳴聲,心頭如被一雙大手揪緊了,不得喘息。

“我一直不能給他生個孩子,卻霸占著他妻子的位置。這裏稍有些錢財的百姓還可以納妾呢,我卻不許他選妃……是我要求太多,冷靜,冷靜……”她在心裏一遍一遍對自己說。

“走吧。”她覺的自己呼吸已經順暢了,便提步離開。

木蘭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,只覺她這麽冷靜的樣子,實在太嚇人了,倒不如發一頓火,讓人放心呢!

“來人——”

“拉出去杖斃!”

陸錦棠還未離開禦書房的門廊,便聽背後傳來秦雲璋怒喝之聲。

她略微一驚,回頭去看。

便見幾個太監腳步如飛一般,沖進禦書房。

片刻的功夫,太監們從禦書房裏頭拖出一個宮女來。

那宮女穿得極是漂亮,一時間連她衣著的品階都分辨不出來。

她頭上的朱釵也美得很,陽光下,熠熠生輝的。

只是她的臉色頹敗至極,嘴角還掛著狼狽的血跡。

太監拖著她,她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,有氣無力的張嘴想說什麽,卻痛苦的沒能發出聲音。

陸錦棠微微一驚,“何蓮姑姑?”

她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宮女,看她年紀,熬過了明年,就可以被放出宮去了,沒想到,生出了這樣的心思。

陸錦棠回頭看了一眼禦書房正殿。

她沒看見秦雲璋的身影,也不知他此時有沒有看見她。

“等一等,”陸錦棠喊著拖著何蓮的太監,“聖上吩咐杖斃?”

“回皇後娘娘,正是。”

“且等片刻,我去求聖上。”

太監對視一眼,躬身靜候。

陸錦棠深吸一口氣,提著食盒便進了正殿。

秦雲璋一身戾氣,在西側大窗前,臨窗而立。

陸錦棠進門他也未曾回頭。

陸錦棠把食盒擱在地毯上,自己噗通跪了下來。

秦雲璋恍如被針刺了一般,眸子猛地縮緊,人也立時轉過臉來,“你做什麽?!”

陸錦棠垂眸,看著花紋繁覆的地毯,語氣不覆適才的別扭緊張,反倒格外的平靜下來,“我先是認罪,而後求情。”

秦雲璋瞳仁緊縮,眸低風起雲動,“你為是誰求情?認的什麽罪?”

陸錦棠沒看他,只看著自己按在膝頭的手,“求聖上不要杖斃何蓮,聖上已經打傷她,給她留條命吧。”

秦雲璋冷哼一聲,沒有接腔。

“臣妾有欺君之罪,不敢求聖上寬恕,惟願還有機會坦白。”

殿中安靜,風吹入絞紗的窗,窗棱發出嗚嗚的聲響,如泣如訴。

窗外有鳥,落於龍爪槐枝頭上,嘰嘰喳喳忙不疊的啼叫。

殿中仿若空空蕩蕩,唯有風聲與鳥鳴,穿堂而過。

許久許久,淡淡的檀木清香,似乎都被風吹沒了。

她身上的那種獨有的甘草清香,反而愈發濃郁了。

“你說吧。”秦雲璋閉了閉眼睛,嘴唇抿的緊緊的,原本紅潤的唇,卻因抿的太緊,而不見血色。

陸錦棠深吸一口氣,“我騙了你,雖然當時是為了解燃眉之急,為了叫跪在禦書房外頭的大臣們無話可說……可我到底還是騙了你,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實話……我,未曾懷孕。”

陸錦棠設想了許多種可能。

設想他會暴跳如雷,設想他會情緒崩潰,設想他大罵自己蛇蠍心腸……等等等等。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,無論他是哪種反應,都是自己咎由自取。

可沒想到,他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站在窗邊,斜依著窗框。

華貴威嚴的龍袍,被窗框壓的有些皺,他的眉頭比龍袍更皺的糾結在一起。

他沒睜眼,也沒罵她。

良久,兩行清淚,竟滑出他微闔的眼睛。

陸錦棠的心,一下子就慌了。

“雲璋……”她踉蹌從地上爬起來,奔到他身邊,“對不起,我不是有意騙你,當時你在禦書房,我沒有及時告訴你,你去了鳳棲宮,見到我的時候,我就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她被地毯絆了一下,一面道歉,一面往地上撲去。

他長手一伸,猛地把她撈進懷中。

陸錦棠心頭一滯,整個人就已經被裹進滿是他氣息的懷抱裏了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是他說的。

陸錦棠倏而瞪大了眼睛,“呃……有錯的是我。”

332 你與我的第一次

陸錦棠倏而瞪大了眼睛,“呃……有錯的是我。”

“你沒有錯。”他把她按在自己懷裏,“你騙我,我確實很生氣。而且我第一次聽到真相,卻還是從旁人口中。不是由你親口告訴我,我真的,很生氣。”

陸錦棠一楞,所以說,他早就知道了?誰告訴他的?

“可究其根本,還是我沒能保護好你,讓你不得已用這樣的辦法自保。”秦雲璋吐納著胸中濁氣,“我是真的,已經做好了要做父親的準備,我甚至已經開始為這個孩子在選名字,男孩兒女孩兒的名字,我都準備了……”

陸錦棠心頭又酸又澀。

“第一次聽到你懷孕……是假時,我……很想立即質問你。”秦雲璋嘆了口氣,“我人都走到鳳棲宮外頭了,我卻害怕了。”

陸錦棠錯愕的擡頭看他,他害怕?怕什麽?說謊騙人的明明是她……

“我怕我拆穿你,以你的性子,你的傲氣,你會棄我而去。叫你頂著後宮前朝的壓力,已經是我愧對你。我在等,等你願意主動告訴我,等你允許我幫你分擔一切。”秦雲璋把她抱的很緊。

陸錦棠感覺到他的手,甚至整個手臂,整個人,都在微微的顫抖。

她不知道,他克制了自己怎樣的怒火,怎樣的悲憤,以及怎樣的失落……他多想要這個孩子,她一早就明白。

“會有的。”他在她耳畔輕喃,“我們會有許許多多的孩子,男孩像我,女孩子就像你,不要像你這樣好強獨立,她們的哥哥和爹爹會保護好她們……”

陸錦棠哇的一聲哭了。

來到這個世界,她第一次哭得如此毫無形象,哭得像個孩子。

有些女人堅強獨立,從來不見她落淚,並非她不會哭,只是她沒有遇見那個可以讓她放肆大哭的男人。

秦雲璋抱著她,輕撫著她的脊背,如抱著自己疼惜的小女兒一般,任她把自己的龍袍都哭得皺巴巴濕噠噠,分外狼狽。

“我也不知道,不知道為什麽不能有孕……我想為你生孩子……生一群孩子……”

“我不想看到那麽多大臣為難你,我怕你被他們跪一跪,就逼得妥協了。我怕你跟我說,錦棠,為我選妃吧……”

“我不想……我早就說過,我心眼兒很小……”

她一面哭,一面說,委屈的像是討不到糖的孩子。

秦雲璋緊繃的臉,終於漸漸松緩。他周身的戾氣,也在她委屈的哭泣中,消散褪去。

“先這樣吧,先瞞著。”秦雲璋撫弄著她的發,在她耳邊輕聲說,“大臣那邊,不叫他們知道,免得他們又來跪著哭鬧,還鬧什麽死諫,煩死人。太宗皇帝立下規矩,不得殺諫言文臣。他們一鬧,我也是煩不勝煩。”

陸錦棠點點頭。

他粗礪的手指,抹去她臉上掛著的淚,“別說,你哭起來的樣子,還真好看。”

“呸!”陸錦棠吸吸鼻子。

秦雲璋忍不住笑,“真的,像個無助的小女孩兒,讓人忍不住的想要疼惜你,保護你。孩子的事情,真是無法強求,我知道你想要什麽,你放心,誰也不能逼得我妥協。他們若真覺得,我對不起列祖列宗,大不了,我不做這皇帝就是,愛讓誰做誰做。安樂王不是還眼巴巴看著呢?”

陸錦棠紅著眼睛看他,“我是小看了你,也小看了自己在你心裏的位置。”

秦雲璋輕笑,把她的眼淚鼻涕,都抹在他的龍袍袍袖上,“對了,你身邊那個丫鬟,叫……寶春的?”

陸錦棠霎時又警惕起來,“怎麽?”

“你多留神她。”秦雲璋瞇眼說道,“她若性格大大咧咧倒也罷了,她若平時心思縝密,就更要防備。她在玉坤宮外頭,狀似失言,錯說你懷孕是假。”

陸錦棠心頭一冷,林紫英的提醒,寶春的反常,以及秦雲璋此時的話,全都糾纏在一起,如一團亂麻,把她的心都綁緊了。

“可看她平日裏倒是對你忠心不二的……”秦雲璋搖了搖頭,“知道你心軟,舍不得下死手,多盯著吧。”

陸錦棠嗯的應了一聲。

她帶來的去火理氣的藥膳羹湯,最後多半,都進了她的口。

秦雲璋修長的手指借著白玉勺的樣子,真是好看極了。

他放下餵她的勺子,拿了帕子給她沾著嘴角,眸色溫暖。

看他心情好了,她才又說,“你叫人把何蓮放了吧,她身上穿得,頭上帶的,若不是太後默許,她根本走不出玉坤宮。我來的時候,你殿外的人都被遣的遠遠的,若不是太後授意,她能做到嗎?”

秦雲璋閉了閉眼,溫暖粗礪的手掌,握著她的手。

“你若杖斃了她,太後娘娘更恨我了。她為你著急,也不能怪她,愛之深責之切嘛。”陸錦棠低聲說道。

秦雲璋艱難的咽了口唾沫,似乎嗓子眼兒裏十分酸澀,“錦棠,你還能在我面前說她的好話,我心裏很……感激。”

陸錦棠仰臉朝他笑,“我阿娘沒得早,若是太後願意,我願意把她當做我的阿娘的,只是,總有些困難的路要走。”

秦雲璋輕嘆一聲,把她攬進懷裏,“還記得她送給你的華都湯泉嗎?”

陸錦棠嗯了一聲。

“其實還有個更大的湯泉,禦龍湯泉,明宗修建的,去年春已經徹底竣工。”秦雲璋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,“你與我的第一次,不就是在湯泉池子裏麽?”

陸錦棠臉上一紅,擡手就要捶他。

秦雲璋捉住她的手,按在自己懷裏,“說不定湯泉和你的氣場合,在湯泉池子裏,你就能有孕了呢?咱們去禦龍湯泉,正好也避開了太後,免得她操心過多!”

她的小手在他身上亂動,他的氣息不時就亂了,“真想帶著你立時就去!”

“不會影響朝政麽?”她擔憂問道。

“以往避暑,或是避寒,朝廷公務就會挪去行宮,算下來,半年的時間都是在行宮處理公務。勤勉一些,在哪兒都一樣。”秦雲璋拉著她的手,把她壓在身下。

陸錦棠推他,“這裏是禦書房,你處理政務的地方……”

“那些大臣不是說,皇家無小事,朕的子嗣就是頭等大事麽?朕在禦書房裏,做頭等大事,有何錯?”他的手熟稔的挑開她的腰間玉帶……

聖上要起駕去禦龍湯泉住上一陣子,宮裏忙忙碌碌收拾準備了小半個月。

太後娘娘看著被打傷,尚在療養的何蓮,恨的咬牙切齒,“紫英,你也隨駕前去!”

333 她嘴角的血卻像是流不盡一般

“紫英,你也隨駕前去!”

林紫英噗通就跪了下來,“若是太後嫌婢子蠢笨,不能伺候好您,求太後將婢子逐出宮門……何蓮姑姑還沒好,婢子隨駕,誰來伺候太後?”

“哀家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嗎?是皇帝身邊沒有……罷了,你們都怕了她了!她是厲害!哀家倒是要看看,她挺著肚子,還能厲害到何時?”太後手裏念著的佛珠,忽而砰的崩斷了。

劈劈啪啪,圓潤的珠子崩落一地,軲軲轆轆的,叫人心驚。

太後臉色猛然一肅,“佛珠斷了……怕是不詳吧?”

秦雲璋到底是沒能叫太後的手插進來,伴駕前去禦龍湯泉行宮的,都是陸錦棠與他自己安排的人。

還有一些機要大臣,及臣子家眷。

驪山這裏,可以開發湯泉,也有些貴胄王公在這裏買了地皮,建了湯泉別院。

聖上往這兒一住,那些貴胄王公自然也都跟過來了。

驪山一時間熱鬧非凡。

聖上與大臣們在禦龍行宮前頭看景說話,自然也會語調輕松的商議國事。

陸錦棠先到了內宮後殿,安置歇息。

“婢子去查看寢宮,這裏是行宮,不比皇宮守衛那麽森嚴。”寶春說道。

木蘭多看了寶春一眼,“還是我去吧。”

寶春微微一楞,“木蘭怎麽如今,事事處處都和我爭啊?”

木蘭笑了笑,“哪裏是和你爭?不過是看你笨拙,怕你幹不好罷了。你粗心大意的,再漏查了哪呢?”

寶春皺了皺眉。

木蘭卻已經領著人走了。

“娘娘,木蘭是不是對婢子有什麽誤會?怎的好似近來都不太信任婢子?”寶春垂頭問道,還偷偷擡眼看了看陸錦棠。

陸錦棠像是沒聽見,若有所思的出神。

寶春眉頭皺緊,眼神有些恍惚。

木蘭走了不多時,院子卻突然來了許多守衛。

看那守衛的樣子,像是聖上身邊的親衛,橫沖直撞的甚是囂張。

“聖上擺駕過來了嗎?”寶春一楞,正欲上前問話,卻見那侍衛忽而拔刀相向。

噗——

那鋒利的刀刃,直接刺入院中丫鬟的腹。

變化來的太突然,讓人猝不及防,寶春尚未反應過來,只見那侍衛手中的刀從那宮女腹中拔出。

噗——

熱乎乎,紅艷艷的血噴濺在漂亮幹凈的漢白玉地面上。

寶春只覺自己滿目都是血紅之色。

這血似乎比她在戰場上見過的血更紮眼刺目。

她按著心口,極力的讓自己冷靜,她終於找會了自己的聲音。

她聽到自己用極其尖利的聲音,叫喊道,“有刺客——保護娘娘——”

陸錦棠在殿中,尚未瞧見外頭發生了什麽。

只聽寶春一聲尖叫,繼而錚錚然的兵器碰撞聲就傳了進來。

她立時拔出自己藏在身上的那把玄鐵匕首,她整個臉面都繃了起來,亦如曾經要上戰場的時候。

她一手握著匕首,一手護著肚子,她並非真的孕婦,且曾是親臨戰場的女戰士,臉上雖有緊繃卻並無慌亂。

寶春閃身入殿,“娘娘,這裏沒有後門,卻有低矮的後窗,婢子送娘娘從後窗離開!刺客功夫高強,婢子怕他們撐不住!”

陸錦棠擰眉,外頭之間兵刃的刀光劍影閃爍不斷,卻看形勢不明。

“若能離開,自然最好!”

陸錦棠攜了寶春的手,往後窗跑。

兩人還未到後窗跟前,那窗框就被什麽重物砸中,咣當一聲,力道大的幾乎讓窗框從墻上震落。

扇窗被震開。

一柄利劍,破窗而入。

寶春驚呼一聲,一把推開陸錦棠。

陸錦棠瞧準那人心窩,猛地將自己手中玄鐵匕首擲了出去。

當感謝爺爺逼她練習針灸時的高標準,她眼準手穩,加之曾經也練習投壺,她投壺大滿貫的成績,在這會兒,居然派上了用場。

噗——的一聲。她的玄鐵匕首,竟然穩穩當當的飛插/入那人心窩處。

但她臂力不夠,那人又功夫高強。

盡管玄鐵匕首鋒利無比,那匕首的尖卻只沒入兩寸,就紮在那兒不動了。

人心臟被傷,到斃命,最短的時間是十二秒。

十二秒的功夫,足矣讓那刺客刺傷一人了!

又是噗的一聲,略帶芬芳的正殿,一時間血腥味彌漫。

“寶春!”陸錦棠厲聲呼道。

那刺客手中長劍,卻已穿胸而過。

寶春非但未退,反而迎著劍上前,撲在那刺客身上,死死的抱住刺客。

她用自己的胸膛,把那把玄鐵匕首,全然撞進刺客的心窩。

刺客瞪眼,匪夷所思的看著撲在自己身上這宮女。

一個柔弱的女子,竟然用她的血肉之軀,擋住了自己的長劍?竟然還要了自己的命?

那刺客仰面倒下……臨死,還瞪著一雙不能瞑目的眼,錯愕的看著寶春。

“寶春!寶春!”陸錦棠上前,她伸手,卻不敢觸碰寶春。

那把長劍,貫穿了寶春的胸腔,即便不在正心房的位置……這樣重的傷,在這古代,只怕是也……無力回天。

“寶春,我給你止血!你不要有事!”陸錦棠有些語無倫次。

木蘭帶兵趕回,刺客雖武功高強,到底是人少勢寡,木蘭及時回援,外頭的形勢立刻被控制。

陸錦棠卻只是抱著寶春,卻捂不住她被長劍貫穿的傷口。

她甚至不敢將長劍拔出。

“娘娘……婢子是自己尋死……”

陸錦棠搖頭,淚落如斷線之珠,“你是為我死的,你是為我擋劍而死,你是為了救我的命……”

“不是,娘娘,您千萬別這麽想!婢子哪裏配呢……”

“寶春!”

“是婢子該死啊,娘娘不必疼惜婢子。這是老天報應婢子呢,婢子背叛了娘娘。”

“別說了,寶春,你別說了!”陸錦棠讓她躺在自己懷中,抱緊了她。

“是真的,”寶春咳了兩聲,貫穿胸口的傷讓她咳出血來,她的聲音也變的極其艱澀,“婢子是個孤兒,當年一場大火,燒死了好些人……我鄰家哥哥,為了救我,本已經脫離火海,卻又沖了進去……他為救我,被斷了的梁木砸中……我以為,他死在了火海之中。

可趙良娣竟找到了他……他沒死,他被燒成了殘廢,被燒毀容……為了不讓我心懷愧疚,他從來沒找過我,還更名異姓……”

陸錦棠錯愕的看著寶春,她嘴角不斷的往外滴著血。

陸錦棠一直用自己的手,給她擦血,可是她嘴角的血卻像是流不盡一般,越擦越多。

334 說不定就在安樂王府

“趙良娣抓了我鄰家哥哥……威脅我,我……婢子愧對娘子,是婢子告訴聖上,娘娘是假懷孕……婢子該死……”

“寶春?寶春,我不怪你,你別死!我不怪你,聖上也不怪你,你別死……”

“謝謝娘娘……婢子來世再伺候娘娘吧!”

“寶春,我定會為你救出你哥哥,讓他衣食無憂,你別死……我求你……”陸錦棠抱著寶春的脖子,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
外頭兵刃相接之聲,已經漸漸止息,她的悲痛卻無邊無際。

“娘娘!”木蘭持劍躍入殿中,愕然一楞。

陸錦棠渾身浴血,寶春倒在她懷裏,卻已經微笑著,閉上了眼。

陸錦棠哭的像個淚人,還拿匕首劃傷自己的手,用自己的血滴落在手掌上。

“出現啊!你怎麽不出現?你快出現啊!我要她活!我要她活!”陸錦棠的手掌上,有寶春的血,也有她自己的血。

她的樣子看著十分癲狂,眼淚和血,讓她形容狼狽。

“娘娘!”木蘭疾步上前,扔下劍,一把扶住她,“娘娘您這是幹什麽?不能傷害自己呀?寶春她……您看,她是笑著走的,她走的不痛苦……”

木蘭說話間,背過臉去,視線已然模糊不清。

陸錦棠看著自己手掌上的血,血還是熱乎的,腥甜之氣,撲面而來,可是手掌上那符箓卻一絲出現的跡象也無,曾經閃過金光,閻羅便會出現。

當年閻羅把杜賀的壽命,挪給他爹爹,不是輕而易舉嗎?

她要把自己的命,挪幾年給寶春!她不要她為自己死……閻羅為什麽不出現?

“娘娘……不怪您,寶春死得其所,她死得甘心。”木蘭抱住陸錦棠的肩。

陸錦棠顫的厲害,止不住眼淚,“我不要她甘心,我還沒把她嫁出去,我還沒幫她把她哥哥救出來……她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?為什麽要受人脅迫……她為什麽要替我擋劍?”

“娘娘,我們伺候在您身邊,打從您成為皇後那一刻起,我們隨時都做好了,替您擋劍,為你效命的準備……所以,您真的不用自責,我們自己甘願的!”木蘭抱著她,在她耳邊一字一句,說的極其鄭重認真。

……

外頭的刺客被拿下。

與外臣議論國事的秦雲璋聽聞皇後遇刺,驚得臉霎時就白了,當真是面無人色,他飛身過來,飛檐走壁,速度快的竟沒有一個親衛能追得上他。

寢殿外頭的血跡,紅的刺目,灼燒著他的眼,他的心。

他邁步入殿,如踩在刀尖之上。

擡眼看見陸錦棠雖滿身血汙,卻是活生生在地上坐著,他只覺渾身一輕,凍結的血液都開始重新流通了。

他跌跌撞撞的上前,一把將滿身是血的陸錦棠抱進懷裏。

木蘭跪著退到一邊。

陸錦棠的嚎啕大哭,已經變成了無聲垂淚。

她倚在秦雲璋的胸膛上,目光渙散。

秦雲璋抱著她的手臂,都在顫抖,他悄悄的把她摩挲了個遍,確定她身上的血都並非她的,她並未受傷,他的心才漸漸平穩。

殿裏安靜肅殺,血腥味更添凝重。

“封鎖驪山所有宮苑,別館,任何人不得出入!”秦雲璋下令道,“朕不過出了一趟宮,便有人坐不住了嗎?怎不沖朕來?倒沖著朕的皇後?”

陸錦棠擡手抹去臉上的淚,“給我三天時間。”

“什麽?”秦雲璋微微一楞。

“不管刺客是誰派來的,先拖著,不要妄動。”陸錦棠說,“給我三天時間,我答應了寶春的事情,我得做到。”

“你要做什麽?朕可以……”

陸錦棠沒等他說完就搖了搖頭,“小事,我自己就行,木蘭有人手。你一舉一動都有人關註,你按兵不動,反而能幫我穩住某些人。”

秦雲璋皺了皺眉。

她不哭了,眼淚都擦幹了,臉上蒼白,血汙更是刺目。

但她的眼神很冷靜,已經從適才的崩潰之中,找回了焦距和乍然冷現的精光。

“娘娘有何吩咐?”木蘭拱手問道。

陸錦棠沖她招招手,讓她附耳過來。

秦雲璋都被她伸手推遠了幾分。

“你拿了令牌,悄悄離開驪山。寶春說的那鄰家哥哥,一定不會在山中別館,說不定就在安樂王府,趙側妃手裏。”陸錦棠低聲叮囑。

木蘭頷首領命。

陸錦棠叫她拿了自己的對牌,她被特許可以離開驪山。

秦雲璋很是擔心陸錦棠,不禁擔心她的安危,更擔心她的精神狀態。

她視寶春為姐妹一般,他是心知肚明的。

他以為,她定要郁郁沈沈好些日子不能恢覆了,甚至還擔心她“孕婦”的身份,會露出破綻。

可她竟然處理的很好。

她為寶春停靈三日,宮中除了主子,任何人不得停靈。不準設靈堂,當日不過夜,就得被擡去墳地。

能有個墓碑的,那都是極其得寵的宮人了。

多數的宮人若是死了,也就是一張草席,亂葬崗隨便一埋……

寶春的待遇,甚至好過了一些不得寵的妃嬪。

連皇後娘娘都親自為她披麻縞素,素食冷盤三日。

且十分隆重的把她下葬,墓穴是讓道士看的風水寶地,墓碑是請聖上禦筆朱批。

甚至有人感慨說,做丫鬟,能做到寶春這份兒上,人生也都算圓滿了。

陸錦棠沈重,隆重,卻沒有一直讓自己沈浸在過度悲傷之中。

這倒是讓秦雲璋格外的安慰,“看你當時哭的那個樣子,真怕你會悲傷的不能自抑。”

陸錦棠搖了搖頭,“我不是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,死者長已矣,活著的還要活下去。我永遠不會忘了寶春,不會忘了她是為我擋劍而死。她永遠在這裏,我會帶著對生命的敬畏,更好的活下去。”

她纖長的手指,重重的戳了戳自己的心窩。

她對生命這般敬畏的態度,她這樣的人生觀,到比她沈浸悲痛不能自拔更叫人肅然起敬。

秦雲璋驟然握住她的手,“朕亦永世感激她。”

陸錦棠點了點頭,盤算著,木蘭那邊也該有消息了。

木蘭帶著人手,悄悄潛入安樂王府。

根據寶春臨死前的描述,她的鄰家哥哥經歷過火災,已經殘了,且毀了容,應該很有識別性。

安樂王此時也在驪山別館裏,驪山戒嚴,他回不來,安樂王府的守衛,不算森嚴。

335 紮在娃娃上的針,細細密密

木蘭是在宮裏經過特殊訓練的人,偵查的功夫實屬一流。

她所帶之人,皆可堪用。

憑著大半夜的功夫,就已經把安樂王府勘察的差不多了。

最後眾人的目標都鎖定在趙側妃的庭院之中。

“她不會把一個大男人,藏在自己的院子裏吧?她就不怕安樂王不滿嗎?”木蘭的手下嘀咕道。

木蘭瞇眼輕哼,“最不可能的地方,往往可能性最大,這樣的道理都不懂?她定不想藏在自己院中,但若是安樂王吩咐她呢?”

安樂王與皇後娘娘的齟齬,也不是一日兩日了,只要能扳倒皇後娘娘,繼而重創皇帝,讓他在自己側妃的院子裏藏個男人算什麽?

木蘭輕哼一聲,打了幾個手勢,讓手下從不同位置入院搜索。

她自己則悄悄潛入最是危險的地方,庭院正房。

這裏一定是趙側妃住的地方,她曾經是太子良娣,即便現在太子倒臺,她還有娘家趙家在朝中站著,她身邊的丫鬟婆子,倒是不少。

夜已經很深了,她門前還有值夜的丫鬟不敢打瞌睡。

木蘭從房檐下跳入廊間,腳步輕盈的像貓,無聲無息的滑行到那丫鬟背後。

猛地一舉手,砰的砍在丫鬟脖頸上。

丫鬟沒發出一絲聲響,便暈倒在她懷中。

她扶了丫鬟背靠著廊柱坐下,看起來就像是瞌睡小憩了。

木蘭輕手輕腳的溜至窗下,驚訝發現點著一盞小燈的屋裏,趙良娣——並沒有去睡!

她正坐在床邊上,手裏拿著一只布偶,另一只手裏,還拿著一根針。

一盞小燈的光芒,投射在她手中細長的針上,讓人心頭發冷。

木蘭的眼睛驟然瞇起。

陸錦棠破了降頭術以後,給她和寶春講過,降頭術如何如何……

她記得聖上被降頭術所控制時,就有一個與他面容相似的小娃娃,身紮細針……

木蘭瞇眼細看,呼吸都屏住了,趙側妃手裏的娃娃,又是誰呢?

慧恩已死,降頭術卻還沒有銷聲匿跡嗎?趙良娣也在用相同的降頭詛咒之術害人?

趙側妃紮著娃娃,頭一點一點的。

木蘭摒氣看了好一陣子,才明白——她在打瞌睡。

她困了,卻不睡,還在忙著詛咒人,紮小人兒,這得是多恨那個人呀?

木蘭聽到同伴學夜鳥的叫聲,在給她打暗號。

暗號的意思是,他們已經得手了!

木蘭心下一松,寶春的鄰家哥哥救出來了!還真就藏在趙側妃的院子裏!

她轉身欲要離開,但她的眼睛卻離不開趙側妃手裏那只娃娃。

好奇心急速在她胸腔裏膨脹——她想拿到那娃娃,看看到底在詛咒誰?

她朝空中打了個輕輕的呼哨,讓他們先撤。

她卻貓著腰,不聲不響的跳進了趙側妃的屋子裏。

“唔……”趙側妃的頭猛地一點,人卻驚醒了。

打過盹兒的人都知道,這樣睡著,其實睡的極其不安穩,隨時都有可能驚醒。

木蘭立時把自己的身形,隱藏在那盞小燈的陰影裏。

她身邊其實連個遮擋的物件兒都沒有,唯一能夠利用的不過是光影的遮蔽。

趙側妃驚醒之後,拿著那跟細長的針,猛地往那小人兒身上紮了好些下,“紮死你,我紮死你!你這狐媚子!你這妖精!你不得好死!”

她紮了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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